故宮博物院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杜迺松來到展覽現(xiàn)場。
“沖淡平和者愛單色釉,雍容富貴者愛琺瑯彩、粉彩。”在中國瓷器史上,單色釉瓷器是極重要又極特殊的品類。自唐代“南青北白”始,歷經(jīng)宋代五大名窯,至明清達到鼎盛。一物一形,一器一色,它踐行的是陶瓷中的極簡美學。
近日,“大樸尚簡——明清單色釉瓷器菁華展”在保利藝術(shù)博物館啟幕,展出景德鎮(zhèn)市陶瓷考古研究所、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館藏明代御窯遺址考古遺物及瑞士玫茵堂、北美十面靈璧山居等重要私人舊藏單色釉瓷器共110余件(組),立體呈現(xiàn)單色釉瓷器絢麗的風采。
五色五章,繁雜紛紜
單色釉瓷器是指除自身釉色之外不假其他任何色彩裝飾的瓷器。宋代是單色釉瓷器的第一個黃金時代。此時的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主要是出產(chǎn)單色釉瓷。汝窯的“雨過天青色”,鈞窯的玫瑰紫、海棠紅,定窯的白定、黑定、綠定,龍泉窯的粉青、梅子青,皆是單色釉瓷里的名品。此時釉色簡率單一,體現(xiàn)宋人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審美情趣。
至明清兩代,不僅燒造技藝得到發(fā)展,釉料的調(diào)制也臻于高峰。許之衡《飲流齋說瓷》記載:“明代發(fā)明彩色極多,不勝觀止。”
釉色里“青、黃、赤、白、黑”通稱“五色”,但五色里各個濃淡淺深推演變化。據(jù)《飲流齋說瓷》載,單是“紅色”一色,就有霽紅、醉紅、寶石紅、胭脂紅、粉紅、豇豆紅、桃花浪、娃娃臉、楊妃色、柿紅、肉紅、豬肝、茄皮紫、乳鼠皮等不下百種。
展覽學術(shù)主持、故宮博物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王光堯在展覽序言里寫道,明代單色釉的生產(chǎn)除了對早期青色釉的直接傳承,還開始模仿燒造宋代的汝窯、官窯等名窯的釉色。而至清代雍正乾隆時期,在御窯單色釉的燒制中,外來技術(shù)占據(jù)至少三分之一。
御窯遺珍,私藏佳品
“大樸尚簡———明清單色釉瓷器菁華展”以景德鎮(zhèn)考古土的25件御窯遺珍為起點,展出的紅釉印花蓋盒、紅釉梅瓶、紅釉盤、紫金釉水仙盆、甜白釉印款靶盞殘片等,還原明代御窯單色釉的真實樣貌。
瑞士玫茵堂、北美十面靈璧山居等重要私人舊藏,構(gòu)成展覽的主體部分。20余種釉色的器物,令展廳內(nèi)光華照眼。
玫茵堂藏瓷以其富庶精美,在國際上享有盛譽。此次展出一套豇豆紅文玩瓷器七件套,產(chǎn)于大清康熙年間,包括鏜鑼洗、萊菔尊、太白尊、印盒、菊瓣瓶、蘋果尊、柳葉瓶各一,色彩潤澤,細巧可賞。而展出的玫茵堂文玩瓷器七件組成一套,品相完好,更為難得。
北美十面靈璧山居庋藏的幾件黃釉、檸檬黃釉瓷器,也十分奪人眼目。黃色為帝王色,明清兩朝對黃釉瓷的使用有明確的嚴格規(guī)定。此次展出的明嘉靖黃釉仰鐘杯,釉色明艷,觀之可喜。黃釉團云龍紋盤,盤心繪五爪云龍紋,外壁以兩只行龍裝飾,底施白釉,并以青花書“大清康熙年制”雙圈六字雙行楷書款,堂堂皇家氣概。又有檸檬黃釉小盤、檸檬黃釉花口杯等,均為大清雍正年制,契合于雍正的文人調(diào)性,淡雅輕倩。
“明清兩代的瓷器生產(chǎn)總體上看是一個世俗的時代,無論是在御窯還是在民窯產(chǎn)品中,青花、釉里紅、青花五彩、斗彩、五彩、粉彩、琺瑯彩等占比最大,它們因為裝飾手法和圖案都更貼近生活而盛行。然而,單色釉瓷器卻反世俗而動,在釉色品種、仿古與創(chuàng)新、器物類別和器物造型等方面都取得了非凡成就,成為明清時期景德鎮(zhèn)瓷器生產(chǎn)清新、質(zhì)樸的亮點。”王光堯表示。
近年來,單色釉瓷在收藏市場上也表現(xiàn)不俗。2017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上拍7件(組)暫得樓藏明清官窯單色釉瓷器,無一例外高價成交。而一枚北宋汝窯天青釉筆洗更在2017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以2.94億港元天價釋出,創(chuàng)下單色釉瓷的世界拍賣紀錄。
該展持續(xù)至10月20日。
【專訪瓷器專家陳連勇】
南都:明清時代的單色釉瓷器在工藝方面有沒有有別于前代的特點?
陳連勇:我們現(xiàn)在說的單色釉都是在宋代五大名瓷的基礎(chǔ)上來逐步豐富完善的。顏色比以前多了很多。最早是“南青北白”,宋代的五大名瓷之所以有突破,是因為出現(xiàn)了汝窯的天青色,官窯的灰色,鈞窯的紅色……如此一步步發(fā)展過來。到了明宣德的時候,出現(xiàn)了很多很特別的顏色,比如宣德寶石紅,是一種像牛血紅一樣非常凝重的紅色,還有雀青色、孔雀綠、茄皮紫等等。到了雍正年間,單色釉瓷器發(fā)展到最鼎盛。唐英在《陶成紀事碑》里一共寫到了五十七種釉色,是中國官窯瓷器發(fā)展的一個巔峰。
陶瓷燒造嚴格來說都是非常不容易的。從陶煉胎土、成型、曬干、上釉、描畫、燒造,這一系列環(huán)節(jié)里任何哪里有一點點瑕疵,生產(chǎn)出來的陶器都會有問題。我親手經(jīng)歷過的一個例子,青花釉里紅,燒完了顏色沒發(fā)出來,燒造師傅就拿胭脂紅在釉里紅的圖案上給覆蓋一層,再燒一次,這樣就把這個缺陷給遮蓋了。但是單色釉如果有一點點縮釉、串煙,或者發(fā)色發(fā)得不夠好,都沒辦法再遮掩。
南都:在單色釉瓷器里最珍貴的顏色是哪幾種?
陳連勇:在清代官窯里最稀少的是淡粉色、湖水綠、檸檬黃,還有胭脂紅。因為單色釉的釉色原料最早大部分是法國的傳教士帶過來的。一些顏色用到稀有元素合成來燒煉,而我們國家數(shù)量很少。比如胭脂紅要用到金做著色劑,檸檬黃用銻做著色劑。當時宮里有一個小窯專門燒制琺瑯彩,雍正的弟弟怡親王胤祥讓唐英尋找會煉各種釉色的人來造辦處供職。師傅來了北京以后,專門負責煉料。一開始琺瑯彩都是由法國人畫,后來中國人也能畫,畫完后在造辦處燒制。但是瓷器的胎子都是在景德鎮(zhèn)燒。到了唐英寫《陶成紀事碑》的時候,絕大部分釉色已經(jīng)國產(chǎn)化了,但這幾種顏色的數(shù)量相對于其他的釉色還是少很多。
南都:雍正帝和乾隆帝的審美大異其趣,反映在單色釉瓷器上有什么不同?
陳連勇:雍正朝的單色釉瓷器器型更漂亮,釉色更美。乾隆朝的稍微遜色一點。同樣一個檸檬黃的盤子,雍正的可能賣一百萬元,乾隆的就賣五十萬元。
乾隆繼位的時候還年輕,絕大部分工匠沿用了雍正時期的工人,也是唐英在督陶。因為圓明園太大了,裝飾、擺設(shè)需要大量的瓷器。除了青花、斗彩、粉彩,單色釉也大量地燒造。乾隆年齡大了以后眼睛不好。他手下人就一定要做更濃艷的,更花里胡哨的東西來討他歡心。所以乾隆晚期的時候官窯燒制更多的是彩瓷,單色釉相對來說數(shù)量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