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對越窯青瓷的恒久念想,我特意前往世界青瓷發(fā)源地浙江上虞,拜訪一位癡心傳承越窯青瓷的人“東山越窯青瓷坊”主人、54歲的董文海。
對越窯青瓷而言,其釉色深沉、幽靜而含蓄,釉彩晶瑩鮮潤,這一定程度上歸功于燒制過程中對溫度的控制。而董文海恰恰獨具慧眼,能夠發(fā)現(xiàn)別人不易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不了的問題,從而始終把溫度控制在最佳狀態(tài)。于是乎,上個世紀80年代初,董文海理所當然成了“上虞陶瓷廠越窯青瓷研究所”組建者,實施“仿六朝越窯青瓷”科研項目的參與者。經過百余次試制研究,陶瓷廠終于成功仿制越窯青瓷。作為有功之臣,董文海也因此當上副廠長,并主持全面工作。
“越窯青瓷,是浙江璀璨文化的驕傲,如果我們放棄傳承,就會失去青瓷傳統(tǒng)工藝,就是對文化歷史的不負責任。”董文海的一番話,讓我霎地想到,他將“東山越窯青瓷坊”駐扎在東山腳下,是因為東漢中晚期,上虞境內的小仙壇成功燒造出成熟瓷器,是國內外陶瓷界公認的世界青瓷發(fā)源地,而今是全國重點文保單位;是因為窯寺前古窯址,是上虞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一處官窯窯址,而今是省文保單位。據(jù)資料記載,上浦的古窯址占了上虞整個古窯址的60%以上,由此也印證了“東山再起”地的上浦在中國青瓷制造史上的重要地位。離東山愈近,離小仙壇、窯寺前愈近,意味著的是離上虞制瓷先人愈近,如此,亦愈能沾染其智慧其靈氣。
董文海的“東山越窯青瓷坊”,恰似一面風月寶鑒,閃著幽藍的光,靜靜地放置在人們眼前,讓一切的動感此刻俱成多余。而其仿制的種種越窯青瓷作品,更是一塊塊鑲嵌在東山間的碧玉,透露著絲絲古意。這仿制的越窯青瓷不僅具有巨大的藝術價值,而且能用一種近乎透明的記憶,幫助我們去追尋已經流失的歲月,收集不見蹤影的過去,真實地享受歷史;甚至能把歷史精髓的光環(huán),沿著時間之維,照亮今天,并折射到未來。
在董文海的樣品陳列室,他仿制的200余種越窯青瓷,無不給人以美的沖擊,每一件都被他仿效得形神逼真、美輪美奐。是啊,在董文海的“東山越窯”里,純手工的制作方式讓越瓷保持了古代瓷器的器形、紋飾等風格,尤其是用手工進行刻畫、拍印、壓印、戳印、模印、堆型等裝飾,使制坯原料、花紋裝飾十分接近原物,從而大大提高了仿制的質量。也難怪,他的一些仿制品,因仿真而逼真,曾經善意地騙過了多位收藏高手。爾后,自揭謎底,才令“上當”者大發(fā)感慨。浙江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碩導、副教授,文物保護與鑒定研究中心副主任周少華,專程赴“東山越窯青瓷坊”參觀,他由衷地說:“這是別人所沒有的,作品有自己的個性,能夠區(qū)別于龍泉青瓷。”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國陶瓷藝術大師關寶琮聞名而至,他看過一只青瓷粉盒后說:“技巧章法沒什么可說的,僅僅是這種單純的意象,就具備了一件好的藝術品所應有的全部要素,簡單、雅致、通俗。”國家博物館一級文物征集室主任、研究員耿東升,在看過董文海的作品后,一下子買走了一只凈瓶和一對羊尊。上海對外文化交流協(xié)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鄭家堯,不僅自己帶著朋友來看,還邀其系統(tǒng)的一大幫人專程前去觀賞。他動情地說:“在眾多仿越窯青瓷作品中,這里的仿制檔次最高。而看到過的古代越窯遺址中,你們這里的窯寺前遺址最好。”
法門寺地宮里的那些“秘色瓷”,其胎壁薄勻,色澤綠黃,晶瑩溫潤,如玉似冰。當夢里西施終于容顏微啟之時,人們終于慨嘆:“秘色瓷”雖受千年前的詩人竭力比附而贊嘆,但并非高不可盼。當董文海仔細看過法門寺地宮里的“秘色瓷”照片,尤其在與窯寺前古窯址中的“秘色瓷”碎片比對后,他更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于是,當“秘色瓷”碎片的各項數(shù)據(jù)出來以后,董文海便開始了自己的仿造。不知經歷過多少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的比對辨正,有一天當3件青灰湖藍色仿五代盤和荷花碗經了1300度的高溫煅燒,在冼凈鉛華后終于閃亮出爐的時候,他哭了感念曾經辛勤的付出,更慶幸自己滿當當?shù)氖斋@。“起初,當我細細觀賞這3件作品時,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新生的"秘色瓷"竟如此光彩奪目。色如山巒之翠,釉似玉石之潤,在光線的照射下,似有一泓清水緩緩向我襲來,而且從不同的角度觀賞,還能看到不同的顏色,這顯然是仿制品中的絕品。
手捧董文海五代“秘色瓷”作品,情不自禁里,我隨口吟出五代時的一位詩人徐夤贊嘆“秘色瓷”的詩:“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供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云。”如果說,千峰翠色,明月春水,構成一代又一代人對于“秘色瓷”的千年夢幻的話,那么,董文海對“秘色瓷”的成功還原,終讓人們相信:“秘色瓷”不再是隱于云端的遐想,而是可以捧掬在手的文化遺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