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7月4日一級文物宋代哥窯青釉葵瓣口盤損壞事故，故宮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故宮之所以直到現(xiàn)在才對外公布此次事故的情況，是由于要摸清事故產(chǎn)生的原因，并表示在沒有搞清原因的情況下，將對相關當事人造成傷害。
不過，故宮的這一解釋并沒有完全解除公眾的疑問。針對我國“文物法”以及“國家文物局突發(fā)事件應急工作管理辦法”中關于文物損毀的相關規(guī)定，記者昨天采訪了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生。
新京報：你怎么看故宮瓷器損壞的事情？
謝辰生：按照規(guī)定，故宮應該在2小時之內(nèi)將事故報告給國家文物局。不管是國家文物局還是屬地文物局，都沒有及時收到文物損毀的報告。這是不對的。
新京報：故宮表示是想把事件原因調(diào)查清楚之后再上報，認為并非瞞報。
謝辰生：你(故宮)發(fā)生事件了就應該上報，至于事件是怎么回事，可以繼續(xù)調(diào)查。但是你要在第一時間上報。規(guī)定當中也沒有要求你必須把事件調(diào)查完畢之后才上報。
新京報：那么就是說“文物法”與“國家文物局突發(fā)事件應急工作管理辦法”之間不矛盾？
謝辰生：不矛盾。損壞和調(diào)查是兩個事情。發(fā)生文物損毀，2個小時是調(diào)查不出結(jié)果的，但上報信息是讓主管部門知道你損壞東西了。隔了這么多天不上報，恐怕是不合適的。
■ 相關法規(guī)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
第四十八條：
館藏一級文物損毀的，應當報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核查處理。
“國家文物局突發(fā)事件應急工作管理辦法”
第八條 國有文物事業(yè)單位應當在知道突發(fā)事件發(fā)生后或者應當在知道突發(fā)事件發(fā)生后2小時內(nèi)向所在地縣級以上行政主管部門報告。
第九條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縣級以上文物行政主管部門應當在接到報告2小時內(nèi)，向同級人民政府和上級文物行政主管部門報告，并同時向國家文物局報告。
(一) 屬于一級風險單位的文物收藏單位發(fā)生文物丟失或損壞的；
(二) 其他文物收藏單位發(fā)生一級文物丟失或者損壞的；
……
■ 相關新聞
停展“與事故無關”
本報訊 故宮昨日表示，“宋代官窯瓷器展”停展與瓷器損壞事故無關。
此前，在故宮官方網(wǎng)站上公布了一條展覽信息的調(diào)整。消息稱“宋代官窯瓷器展”以及“故宮博物院藏中國古代窯址標本展”將自2011年7月18日(周一)起停止開放，延禧宮區(qū)域也將同時關閉。有人懷疑，這項展覽與故宮此次宋代哥窯代表作青釉葵瓣口盤被損存在聯(lián)系。
故宮表示，此次展覽調(diào)整是由于故宮古建大修的需要。據(jù)了解，由于古建修繕而進行的展覽調(diào)整在故宮中比較普遍。例如在今年的4月底，故宮也是因為內(nèi)部調(diào)修，對弘義閣、乾清宮西廡展廳臨時關閉，其中的皇朝禮樂展和清代萬壽慶典展暫停開放。
故宮文物出庫安保流程
簽字 無論是文物檢測還是展出，提取出庫時，需由故宮博物院副院長、部門主任、項目小組層層簽字。
記錄 所提藏品明細、時間、人員等信息都要一一記錄。
錄像 提取過程全程錄像監(jiān)控。
警衛(wèi) 在提取文物時有兩名警衛(wèi)全程陪同。
跟蹤 每次文物檢測都由古器物部及實驗室兩個部門配合。實驗室技術人員不接觸文物。在提取文物、搬運，甚至放置檢測臺上，都由古器物部專門人員跟蹤負責。檢測時，兩個部門工作人員均在場。
在國外展出時，故宮還會對展品投保，整個參展過程也會全程錄像，由古器物部和展覽部工作人員全程跟蹤。
據(jù)故宮文�？萍疾恐魅蚊缃�、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
■ 焦點
故宮對于宋代瓷器損壞事故的解釋并未完全平息公眾質(zhì)疑。昨日，故宮相關負責人，文博界相關專家再次發(fā)表意見。專家稱故宮缺乏國際通行規(guī)則的“預檢測”，且科研人員缺乏文保經(jīng)驗，這是事故發(fā)生的重要因素。
1 政府部門何時接到匯報
文化部稱故宮有關負責人昨日上報
故宮：事故已經(jīng)上報。
文化部：故宮已上報相關情況，昨天故宮有關負責人已到文化部進行當面說明。
北京市文物局：根據(jù)“文物法”的規(guī)定，館藏一級文物損毀的，應當報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核查處理。截至昨天，市文物局還沒有收到故宮的有關上報文件。
2 提取文物是否經(jīng)審批
故宮稱科研提取一級文物不需上報
故宮：在業(yè)務工作中提取文物一般是由文物管理部門主任簽批到文物管理處審核，再報主管院長批準方可執(zhí)行。
文博界有關人士：國家一級文物的復制是需要經(jīng)過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才能進行；而如果是進行課題研究，經(jīng)過故宮內(nèi)部的層層審批之后，也可以提取文物。不過，作為科研部門的文�？萍疾繜o權直接提取文物，只有古器物部可以進行，提取前要提交相關報告，提取人、部門主任要對提取確認簽字。在提取一級文物時，除了上述環(huán)節(jié)外，故宮主管副院長也要簽字確認。
這些環(huán)節(jié)之后，古器物部會將文物送到有關部門，如文保科技部。雙方在此時還要對文物的情況進行檢驗和確認，提供文物的照片、文字說明，雙方要對此再次簽字確認。在完成上述交接手續(xù)之后，科研部門的實驗室才算正式接收文物。
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故宮的文物出庫安保程序在全世界博物館當中屬嚴格的。
3 科研者是否缺文保經(jīng)驗
專家稱科技人員是“文保外行”，此系漏洞
故宮文�？萍疾恐魅蚊缃瘢簩嶒炇矣�2005年建立，有一整套陶瓷研究設備。技術人員有文物安全方面相關培訓。該研究所9名工作人員，都是“理工背景”。
知名文物鑒定專家李彥君：故宮古陶瓷檢測研究實驗室工作人員都是科技檢測方面專業(yè)人士，并非文物專家。“可以說是文保外行”。此事暴露出部分故宮人員缺少文物經(jīng)驗和技能，文保培訓上存在漏洞。
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在國外類似的實驗室里，會綜合配置各專業(yè)背景的研究人員，不是完全由理工科背景的研究人員構成。只依靠科學儀器的純技術類的檢測研究是不夠的。
文博界有關人士：“這是一個人為的責任事故。”在以往故宮管理當中，從事修復的科技人員，工作不達到10年以上，通常不能接觸一級文物。此次出現(xiàn)一個科技人員單獨測試一級文物，可以說是一個管理上的重大漏洞。
4 現(xiàn)場是否只有一個人
故宮稱除了科技人員外還有管理人員在場
故宮：科研人員是一人，但現(xiàn)場還有文物管理人員在場，這是規(guī)定。
故宮文保科技部主任苗建民：古陶瓷檢測研究實驗室平時都不直接接觸文物，測量的時候，都是故宮古器物部的人和科研人員同時在場。但現(xiàn)在測量時，科研人員只有一個人在現(xiàn)場。這是以后需要加強和改進的。
5 實驗是否經(jīng)過“預檢測”
專家稱“預檢測”系國際規(guī)則，但故宮沒有
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據(jù)國際通行的文物檢測方式，在正式實物檢測前，要進行“預檢測”。檢測員先會按檢測品原樣燒制2-3個石膏模型，以石膏模型作為實驗，多次檢測記錄下數(shù)據(jù)、步驟等，確認無誤后才放上實物檢測。采用了預檢測，可最大限度避免因操作失誤及機器故障導致的文物損壞。
“故宮檢測實驗室顯然沒有‘預檢測’這個環(huán)節(jié)。”而且，故宮之前實驗也沒有進行過“預檢測”的環(huán)節(jié)。這跟人員培訓滯后也有關系。
6 測試儀器有哪些缺陷
專家稱國內(nèi)設備缺少安全感應裝置
故宮文�？萍疾恐魅蚊缃瘢簝x器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這臺儀器在輸入一個數(shù)值后，沒有再次確認功能。
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據(jù)悉，這種檢測設備國內(nèi)外均有使用，價格不菲。國內(nèi)設備缺少安全感應裝置。這種裝置類似于地鐵、電梯的安全感應門，只要有物體夾在中間門就會自動彈開。同理，有了這種裝置，即便是檢測人員輸入錯誤數(shù)值，控制儀接近檢測物時會自動停止，很好地保護文物不受擠壓。
7 公眾如何監(jiān)督故宮文物
故宮稱8273件一級文物將來會有電子版
故宮：目前故宮共有一級文物8273件。
隨著文物清理工作的結(jié)束，目前正在編輯藏品總目，將來會有完整的電子版供公眾檢索。
本版采寫/本報記者 王佳琳 劉澤寧 見習記者 黃銳
“故宮受損瓷盤用不著修復”
盡管修復“不成問題”，但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專家建言展出碎片作為警示
7月4日上午，故宮博物院古陶瓷檢測研究實驗室科研人員，在對古器物部提取的宋代哥窯青釉葵瓣口盤(一級乙)進行無損分析測試時發(fā)生文物損壞。
這件文物應該如何“善后”？如何修復？用不用修復？盡管不少專家認為，修復瓷盤不成問題，但在修復必要性上并不支持。
【用不用修復？】
修復也不能再回到本真
盡管故宮稱損壞國寶可修復，但收藏家馬未都稱不可能恢復原貌，他解釋說，“無法修復”不是說不能修復，確切地說是無法修復成原來的狀態(tài)。
他說，如果一個人因為硫酸“破相”了，可以通過整形修復，但因為“破相”了，不可能和原來一模一樣。“修復是可以的，也非常簡單，六塊粘起來。不需要想象不出來的、什么復雜的技術，瓷器修復靠粘合劑，但不可能修復到原始的狀態(tài)。”馬未都介紹。
此外，馬未都還說，故宮宋瓷損害對于公眾而言“不知道是正常的，知道才不正常”。公眾需要保持一種平和心態(tài)，公眾是非專業(yè)的人士弄不清楚，但有權知道這樣事情。他介紹說，文物損壞的問題歷史上的博物館都有過，對外界而言，大家可能覺得是一個很大的事，但是在內(nèi)部這種破損，包括出國展覽，歷史上都有過。
展示六塊碎片警示后人
中國世家鑒定收藏網(wǎng)CEO、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認為，“其實這次受損的瓷器完全用不著修復，破了未必是壞事”，賴海建稱，因事件重大，此次文物破損定引起故宮在管理及提高工作人員職業(yè)素質(zhì)上的重視。
他建議把六塊瓷盤碎片擺在一起長期展出，用以警示文物工作者，提醒游客保護文物，更有價值。
此次受損宋瓷修復后價值是否會因此大減？賴海建稱，文物的價值不能單以經(jīng)濟價值來衡量。作為一個歷史文物和藝術品，事故中的瓷盤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審美價值其實并沒有因為損毀而減少。
【該怎么修復？】
復原一厘米缺口花20天
故宮博物院文物管理處處長婁瑋介紹，目前損壞的文物破成6瓣，破損情況雖然有些復雜，但修復不成問題。中國世家鑒定收藏網(wǎng)CEO、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也說，這件破損文物可以修復，按照不同需求，有不同的修復方式及效果。
據(jù)介紹，文物界對瓷器修復分結(jié)構性修復、博物館級修復和商業(yè)性修復三種方式。結(jié)構性修復最簡單，將文物簡單拼接，用于一般的考古研究；博物館級修復能將瓷器表面修復完好，非專業(yè)人士看不出瑕疵，但內(nèi)部胚胎等還有待完善。
商業(yè)級修復需要把破損殘缺的古陶瓷修復得完好如初，使其能夠作為商品進行交易。因此這種修復要求技術水平極高，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僅一厘米左右的裂縫或缺口，如僅用手工的話，就斷斷續(xù)續(xù)需要20天左右的時間來精心復原。
故宮修復陶瓷水平一般
據(jù)介紹，目前社會上的修復還是以博物館級修復的為多，雖夠不上商業(yè)修復的標準，但還基本上還原了陶瓷的本來面目，也不會對陶瓷有太大的損傷。
至于具體用哪種方式，能修復到什么程度，中國世家鑒定收藏網(wǎng)CEO、知名文物鑒定專家賴海建稱博物館級修復就可以了，沒必要用商業(yè)級修復，并且國內(nèi)瓷器修復水平有限，據(jù)他了解，故宮博物館對書畫字繡和青銅器等修復水平較高，修復陶瓷的水平相對差些。
而商業(yè)修復，日本技術最好。利用高分子材料，修復處文物的顏色、光澤都不會有痕跡，達到“肉眼看不出修補痕跡”。
【處罰】
操作者或被行業(yè)禁入十年
對于故宮文物因人為失誤導致破損一事，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生說，“給責任人處分是必須的，即便是無意中損壞，因為失誤造成，也是犯了錯誤。既然是搞這個機器，就應該對機器的性能非常了解。如果是機器本身的問題，每次測試之前也要進行檢查，如果機器沒有問題，那么就是操作中存在問題，這是不允許的。”
根據(jù)《文物保護法》規(guī)定，對于無負責造成的珍貴文物損毀，除了有行政處分之外，對于情節(jié)嚴重者還有非常嚴厲的處罰措施，如被開除公職，或吊銷從業(yè)資格，甚至是10年內(nèi)不得擔任文物管理人員或從事文物經(jīng)營活動等。據(jù)謝辰生介紹，目前還很少有人受到過這么嚴厲的處罰，因為損毀一級文物的情況還是很少的。
《文物法》還規(guī)定，有的損毀文物的行為要承擔刑事責任。謝辰生解釋說，“刑事責任是針對主動破壞的行為，如果是工作失誤，就不能算作刑事責任�？傊�是要對事故進行具體分析之后才能確定。”
【收藏家馬未都】
“沒責任心和警惕性最危險”
昨日，創(chuàng)辦了新中國第一家私立博物館——觀復博物館的館長、收藏專家馬未都，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故宮“宋瓷擠成6瓣”事件，最大的問題是責任心。他說，對待文物沒有責任心和警惕性，最容易出事故。
馬未都說，“故宮損毀的文物”是清宮舊藏，乾隆皇帝當年仔細把玩過，還饒有興致地寫下五言詩句：“哥窯百圾破，鐵足獨稱珍。恰似標坯相，而能完謐神”。沒有想到，事隔二百多年后，碎骨于科學儀器之下，讓人扼腕嘆息。
馬未都介紹，哥窯的鑒賞價值突出表現(xiàn)在“化殘缺為神奇”。哥窯是碎片的，這本來是一個燒瓷的缺陷，結(jié)果經(jīng)過文人的歸納，認識到這是一種美。所以哥窯是典型的缺陷美，他打了個比喻，就像斷臂維納斯一樣，屬于美的另外一個范疇和境界。
他認為這件損壞的宋瓷“價值無法估計”。馬未都說，損壞的文物即使進行了修補，也不可能完全恢復原貌，價值大打折扣。
馬未都說，珍貴文物在出庫時最容易出問題，特別是文物從囊盒中拿出來，處于“裸放”狀態(tài)的時候，出問題的幾率大。如果不小心，會出現(xiàn)很多想象不到的事情。“故宮的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責任心，沒有責任心和警惕性，最容易出事故。”他說。
“根據(jù)報道，本來程序上要求兩個人都在場，有一個當時不在，那么就是放松了，就出了問題。”馬未都分析說，每個博物館出庫后的文物都有各館要求，有內(nèi)部條例，一般要求測試時是兩個人以上。
【臺北故宮】
“不是所有東西拿來就檢測”
臺北故宮博物院登錄保存處處長嵇若昕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做文物檢測時，一般是盡量不拿完整的文物，有出土的話，通常用破片。不得已，要做無損害檢測時，就用X光照射，或者拉曼光譜。用光線打下去，測文物的光譜，從而知道文物的成分。這種情形的話，光線打下去，儀器是不用碰到文物。
她提到了幾個注意事項，一是文物擺臺面上，以臺面不動為原則。萬一要動的話，一定要手動，不要電動，自己去感覺，而且速度一定要慢。因為儀器本身變動的話沒辦法控制，如果參數(shù)設置錯誤，臺面就會爬上去了。
二是做這個工作的時候，周圍不能只有一個人。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習慣是，檢測人員至少要一個，還要再加他的助理一兩個。文物典藏單位，例如像這次哥窯，一定是器物處，如果是書畫，那就是書畫處。典藏單位的人也一定要在旁邊。因為去拿文物，不允許一個人，要最少兩個人。這樣加起來看，現(xiàn)場最少也要4個人，會讓意外減到最低。
做無損分析，操作者要具備相應的知識儲備。嵇若昕表示，文物典藏單位對文物要很熟悉，要了解文物發(fā)展的歷史，文物的重要性，它的一切知識；拿文物也要有訓練，雖然做檢測的時候，檢測員是不拿文物的，但萬一他要拿呢，所以也要做訓練，這都是基本功。
對于無損檢測分析的頻率如何，嵇若昕表示，這要看研究計劃，并不是所有東西拿來就檢測。主要是針對還不是特別清楚的文物，需要了解成分的。
